2004年11月9日,，美國華裔作家,、《南京大屠殺》一書作者張純?nèi)缭诩又菔ズ稳浇囊惠v車中自殺，年僅36歲,。

此消息在美國媒體中引起軒然大波,。一個《紐約時報》暢銷書榜單前十名的女作家，一個正在上升的“明日之星”突然選擇自盡,，令人困惑不已,。

1996年，28歲的張純?nèi)绲奶幣鳌跺X學森傳》問世,，時隔一年后,，《南京大屠殺》(The Rape of Nanking）出版。她在35歲時又推出了力作《美國華裔史錄》,，這三本專著的成功為張純?nèi)鐜砹司薮蟮穆曌u,，并使她一躍而成為《紐約時報》榜單中最年輕的暢銷書作者。她的瞬間隕落引起了種種猜疑,。張的家人向公眾解釋說,，純?nèi)缰朗且蛞钟舭Y導致的精神崩潰。

在近代新聞史中,，獨立新聞人占據(jù)著矚目的地位,。二十世紀上半葉的美國來華記者，聲名昭著者幾乎都是獨立新聞人，比如斯諾,、斯特朗,、史沫特萊、項美麗,、海明威,、葛爾虹等。不過,，在光環(huán)的背后,，他們都經(jīng)歷了鮮為人知的磨難。獨立新聞人沒有羈絆亦無生活保障,，機遇和風險始終并存,，這種狀態(tài)既有助于打造事業(yè)的輝煌，也會面臨諸多未知的困難,。盡管獨立新聞人以超常的抵抗力面對危機,，也多能化險為夷，但在危機中泯滅者并非少數(shù),，比如前面提到的海明威和葛爾虹,。

在二十一世紀之初的美國新聞界，張純?nèi)缡穷H有聲譽的自由撰稿人,，她在追求理想的路程中,，由于無法應對危機而放棄了生命。張純?nèi)缰肪哂幸欢ǖ牡湫托浴?

在張純?nèi)绲乃酪蚍矫?，很多研究文獻大都沿襲了傳統(tǒng)觀點——長期研究恐怖題材造成對人性的絕望,，工作壓力和日本右翼勢力的威脅導致了她的自殺。

毫無疑問,，這些說法都有一定根據(jù),，但隨著近年來新信息的出現(xiàn)，張純?nèi)缰栏钊敫氈碌脑蛑饾u浮出水面,。

公眾在張純?nèi)缂o念館內(nèi)參觀 攝影：新華社記者 李響

《錢學森傳》另辟蹊徑

張純?nèi)缟谖幕兰?，其祖父張廼藩(1905-1998)曾任蔣介石侍從室處長，后移民美國,。張的外祖父張鐵君是民國報界極負盛名的報人,，曾擔任《中華日報》的總主筆。張純?nèi)绲母改阜謩e是哈佛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學子,，畢業(yè)后雙雙在伊利諾大學任教,。

張純?nèi)缇妥x伊利諾大學初期，由于家庭熏陶,，選擇了計算機作為專業(yè),。后來她開始對文學創(chuàng)作感興趣,，曾積極向校刊《伊利諾人報》投稿,，并成為該刊主筆之一,。大學三年級時，張純?nèi)绻麛嗟剞D專業(yè)到新聞系,，她說：“學新聞不僅可以讓我有機會寫作,，還能與各種有趣的人打交道，從而豐富人生閱歷”,。張的丈夫布瑞特(Brett)回憶道：“她每天腦子里轉悠的就是怎樣才能獲取普利策新聞獎,。”在《伊利諾人報》工作時,，她發(fā)表了三篇關于艾滋病的報道，反響很大,。張純?nèi)缭@樣描述她初入新聞領域時的興奮：“我的文字變成正式出版物了,！我頓時沸騰起來……盡管我后來為《紐約時報》這樣的大報寫過許多稿件，但首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(xiàn)在《伊利諾人報》上的那種興奮勁兒卻是難忘的,?！?

在新聞系學習期間，張純?nèi)缭巍吨ゼ痈缯搲瘓蟆返男@記者,，她的稿件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在報紙上,。驕人的業(yè)績使她獲得了美國雜志編輯協(xié)會的資助，前往《紐約時報》《新聞周刊》《讀者文摘》等大媒體實習,。1989年,，張純?nèi)绲矫缆?lián)社芝加哥分社實習。她采寫的有關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約翰·巴丁的文章為多家報刊轉載,。約翰·巴丁稱贊她能深入淺出地解釋深奧的科學原理,。

本科實習結束后，由于與編輯發(fā)生沖突,，張純?nèi)缥茨艹蔀樾侣動浾?，她一向認為自己不是隨波逐流之人。她不愿意喪失自己的獨立性,最終離開了報界,選擇以獨立撰稿人的方式實現(xiàn)新聞理想,。1990年,，她考入約翰·霍普金斯大學語言寫作碩士課程班深造，導師發(fā)現(xiàn)了她的寫作才能,，將她推薦給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編輯蘇珊·拉賓娜,。蘇珊提議她撰寫中國科學家錢學森，張純?nèi)绫銓⑷烤嘧⒃谶@本書中,，“每周工作50到100小時,，一醒來就工作，直到睡覺才停止”。

錢永剛 攝影：胡鐵湘

由于錢學森拒絕立傳,，并婉謝了采訪要求,，張純?nèi)绫悴捎糜鼗卣撸诩又菡业搅隋X學森的兒子錢永剛,，獲得了大量一手資料,，包括珍貴的錄音。1993年5月,，張純?nèi)缜巴袊?，探訪了錢學森的故鄉(xiāng)和工作場所。返回美國后,，她又采訪了錢當年在加州理工學院時的同事,，搜集了錢的老師馮·卡門等人對錢的回憶，并在書中將風洞理論,、漩渦理論等艱深的物理學做了生動的解釋,。

評論家雷雨評價《錢學森傳》：“張純?nèi)绻P下的錢學森，已不再是我們以往知道的那種刻板印象,，他是立體而個性鮮明的,。”張純?nèi)缜逦溲诺奈墓P和冷靜的觀察,，使讀者能迅速悟到書的主旨：這是一個需要令人羞愧而又亟須反省的故事,，一個追求在和平環(huán)境中工作的科學家兩次陷入世界政治斗爭的漩渦中不能自拔的故事。這個故事使人們質疑并批判美國政府的麥卡錫主義,。

《錢學森傳》在美國主流報紙上得到了積極的反響,，《華盛頓郵報》等報刊紛紛發(fā)表了書評。一年后,，她的《南京大屠殺》問世,，使她聲名鵲起。

采訪上百位幸存者

寫作《南京大屠殺》,，有家庭因素,，張純?nèi)绲淖娓冈谀暇┟呻y。長輩的心酸往事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，她在講述寫作動機時說：

在我們學校的圖書館里,，在市政公共圖書館里，在我的世界歷史教材里,，什么都找不到,。更糟糕的是，我的老師們居然對此一無所知,。這件事在我的記憶中作為一個問號存在了許多年,，直到1994年我在圖片展上看到相關的照片,。那些照片之恐怖激發(fā)了我寫這本書的念頭。

張純?nèi)纾ㄓ?）采訪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（左2）

1995年,，張純?nèi)缭俅卧L華,，到達南京后，她堅持在酷熱的夏天里走訪了上百位幸存者,，陪同她采訪的楊夏鳴教授回憶道：

她的中文水平一般,，我要逐字逐句地給她翻譯，她很認真,，更十分嚴謹,，常常用英文材料和中文資料核對事實。她常常會打破砂鍋問到底,，有時真覺得她有些偏執(zhí),，但事實上，她是一個責任感很強的人……張純?nèi)缦胫赖膯栴}非常多,，也非常具體,，諸如浩劫發(fā)生的當時，南京老百姓怎么生活,，怎么吃飯，不一而足,。

張純?nèi)缭谀暇┐笸罋⒓o念館前

張純?nèi)缭诓稍L寫作《南京大屠殺》中,，將自己視為歷史的搶救者，她曾夢想成為一名調(diào)查記者,，馳騁于社會,，以筆鋒揭穿高層的腐敗,；她也夢想有朝一日前往海外當一名駐外記者,，因為世上無一事能像報道戰(zhàn)爭那樣令她倍感光榮和興趣盎然。有意思的是,，在研究了六年的南京大屠殺之后,，她雖然最后報道了戰(zhàn)爭，但卻不是以記者的身份而是以歷史學家的角色去闡述的,，她說：

“我一頭扎進檔案中去翻閱故紙堆以代替身臨戰(zhàn)場去躲避槍林彈雨,。即使如此，這個南京大屠殺的課題依然讓我感到身心交瘁,，因為需要如此之多的細致調(diào)查與大量研究,。”

在研究南京大屠殺時,，張純?nèi)绨l(fā)現(xiàn)了德國南京代表拉貝的資訊,，審視了塵封多年的檔案,。在處理南京浩劫這段傷痛時，能夠穿透這些歷史記憶,，在學術著作的冷靜和不時激起的強烈情感沖動之間,，取得平衡。

張純?nèi)缗c《南京大屠殺》

1997年12月,，《南京大屠殺》一書在美國上市,，一個月后，這本書榮登《紐約時報》10大暢銷書榜首,，好評如潮,，張純?nèi)绯闪斯娊裹c。白宮專門購入此書,，將其作為總統(tǒng)的參考讀物,。從嶄露頭角到一舉成名，她僅僅用了兩年時間,。1998年春天,，她受邀前往美國各地發(fā)表演講。此后,，她被卷入了大量的社會交際活動中,。

遭到日本右翼威脅

《南京大屠殺》一書的成功，使年僅30歲的張純?nèi)缌钊瞬毮俊?003年,，她的第三部著作《美國華裔史錄》問世,，她再次成為讀者的焦點。第二年,，張純?nèi)鐟弑榱巳?1座城市,，發(fā)表了幾十次演講，可以說是紅極一時,。然而,，就在張純?nèi)绲膭?chuàng)作力達到巔峰之時，她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,。

張純?nèi)缭趫蟾鏁现v述南京大屠殺

事發(fā)10年之后,，張純?nèi)绲哪赣H張盈盈、好友梁伯華和鮑拉·卡曼等陸續(xù)寫了關于張純?nèi)绲幕貞涗?。他們都提到張純?nèi)缡腔忌弦钟舭Y而自殺的,。他們認為，張之所以罹患抑郁癥,，有三個原因,，首當其沖的便是工作壓力。

在張純?nèi)缛ナ乐?，她的著作《美國華裔史錄》剛剛出版,，隨后,，她又馬不停蹄地投身另一題材的采訪，那是有關“二戰(zhàn)”時期美軍巴丹行軍的慘烈故事,。與此同時,，張純?nèi)鐟巴绹姸喑鞘邪l(fā)表演講。在簽售會中,，張純?nèi)绮煌５嘏c讀者互動,，用餐時間被不斷延后，在一次長達6個小時的簽售會中,，張純?nèi)绮煌５睾灻灾码U些暈倒,。張純?nèi)缭鴮δ赣H說，她的生活變成了機場——演講廳——旅館——機場的循環(huán)模式,，感到筋疲力盡,。另一方面，由于《南京大屠殺》的成功,，張純?nèi)缭谠S多“二戰(zhàn)”受害者心中變成了正義的化身,，他們紛紛在圖書簽售會上向張純?nèi)缰v述他們曾經(jīng)受過的苦難，無形的悲傷籠罩著她的身心,，正如張盈盈所說的：“在聽了這些故事后,，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和情緒都已耗空?！?

1998年3月15日,，張純?nèi)缭谌A盛頓紀念猶太人大屠殺博物館介紹新書《南京大屠殺》后，為讀者簽名,，并和讀者交流,。 新華社發(fā)（劉宇 攝影）

顯然,，寫作題材的恐怖對她的精神殺傷力巨大,。在研究《南京大屠殺》的過程中，她常常將日軍暴行的圖片貼在房間的墻上,，以在寫作中再現(xiàn)真實場景,。1996年她前往南京調(diào)研時，“堅持帶病工作,，每天要工作10個小時,，她要接觸大量日軍的暴行錄，面對砍頭,、火焚,、活埋、挖心,、分尸等慘狀,，她精神上難以承受,，受到很大創(chuàng)傷，常失眠和憂郁”,。

張純?nèi)缟醒芯康淖詈笠粋€題材是巴丹行軍,，這也是“二戰(zhàn)”歷史上的一次慘禍。在巴丹行軍中,，大約78000名美國降兵被押解到100公里以外的戰(zhàn)俘營,，一路上無食無水，戰(zhàn)俘被日軍刺死,、槍斃,，歷經(jīng)磨難。張純?nèi)绮稍L了很多參加巴丹行軍的老兵,，沉重的記憶讓她精神恍惚,，鮑拉回憶道：“純?nèi)绺嬖V我她處在壓迫性的焦慮與恐懼中，當她在研究巴丹死亡行軍時,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無法直視如此復雜,、充滿矛盾的人性?！?

高強度的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壓力,，令張純?nèi)绫罎ⅲ忌狭艘钟舭Y,。

張純?nèi)缁忌弦钟舭Y的另一個原因是來自日本右翼勢力的威脅,。在《南京大屠殺》出版后，日本右翼勢力棲息的政界,、學界,、文化界對她發(fā)起了“圍剿”。在華盛頓特區(qū)的一次新聞發(fā)布會上,，時任日本駐美大使齊藤邦彥對《南京大屠殺》大加撻伐,，他聲稱書中“包含了極不準確的描述和一面之詞”。中國駐美大使館為此發(fā)表了公告,，批判齊藤邦彥不負責的言論,。張純?nèi)绲臅杆俪蔀橐粓鲋腥胀饨粚?zhàn)，日本右翼分子指責中國政府是張純?nèi)绲摹澳缓笸剖帧薄?998年12月,，美國公共廣播公司主持人吉姆·萊勒邀請張純?nèi)缗c齊藤邦彥就南京大屠殺的事實在電視上進行了公開辯論,，在辯論中齊藤邦彥對南京大屠殺百般狡辯，而張純?nèi)鐒t反駁說：“日本需要誠實地承認其暴行,。書面道歉以及對受害者的賠償是必須的,，日本教科書應寫進有關日本戰(zhàn)爭侵略的內(nèi)容?！?

《南京大屠殺》出版后,，出版商試圖在《新聞周刊》上刊載書摘,，該刊的大多數(shù)廣告商客戶為佳能、鈴木,、日立,、豐田等日本大公司，為了避免得罪廣告商,，《新聞周刊》延遲刊登書摘,，并將書摘挪到了不顯眼的第三頁?！赌暇┐笸罋ⅰ吩媱澰谌毡景l(fā)行,，然而翻譯此書的教授卻收到了死亡威脅通知。于是,，出版方責成作者刪除書中的敏感內(nèi)容,，遭到拒絕。1999年1月,，右翼分子襲擊了東京的一家出版社,，因為這個出版社曾出版了有關南京大屠殺的回憶錄。出版方最終取消了《南京大屠殺》日文版的出書計劃,。突如其來的毀約事件給張純?nèi)鐜砹顺林氐拇驌簟?

張純?nèi)邕z作（日文版《南京大屠殺》） 新華社

日本右翼分子還多次對張純?nèi)绨l(fā)出死亡威脅,。據(jù)她母親說，純?nèi)缈偰苁盏揭恍阂鈦硇?，其中一封還裝有兩顆子彈,。

日本右翼分子的圍攻使張純?nèi)缇駱O度緊張，2004年8月13日深夜達到了總爆發(fā),，據(jù)她母親回憶,，大約凌晨兩點時，純?nèi)鐏黼娬f,，懷疑房間里裝了竊聽器,。

疑神疑鬼，對周邊環(huán)境及其敏感和不信任的各種表現(xiàn),，讓醫(yī)院最終確定張純?nèi)缁忌狭艘钟舭Y,，并讓她服用了大量的鎮(zhèn)靜劑,，該藥有極大的副作用,，使人頭痛且視線模糊。

燈光熄滅的幕后

在張純?nèi)缛ナ篮蟮氖曛?，對其死因的解釋大體基于上述兩種說法,，即工作壓力和日本右翼勢力的威脅。近年來,，隨著更多的信息被披露出來,，使得人們能深入了解張純?nèi)绲膬?nèi)心世界,，她的苦悶可能是多方面的。

在張純?nèi)缱詺⑶傲?，?004年11月3日,，鮑拉·卡曼接到了張純?nèi)绱騺淼碾娫挘陔娫捴?，鮑拉察覺到了張純?nèi)缬行┊惡鯇こ?，鮑拉描述道：

盡管純?nèi)绺嬖V我她處在疾病的困擾中，但是她卻無法講清自己的問題是什么,，這種狀態(tài)就是我所理解的因為“外部”力量所造成的某種抑郁癥的征兆,，這種狀況不會是因為“內(nèi)部”自身原因所造成的，我詢問她其他人對她這種抑郁癥成因有什么看法時,，她欲言而止后又說道：“他們都認為這是因為我自身內(nèi)部的原因所造成的,。”

在電話里,，張純?nèi)鐝娬{(diào)了所患抑郁癥并非內(nèi)部原因,，而是強加在她身上的外部原因所造成的，然而,，這些外部原因到底是什么,，她卻沒有回答。除了工作壓力和日本右翼勢力的威脅,，我們還可以從張純?nèi)绲慕?jīng)濟狀況和婚后家庭所帶給她的影響上發(fā)現(xiàn)蛛絲馬跡,。

首先，張純?nèi)绲慕?jīng)濟來源主要是兩方面：研究課題經(jīng)費以及出書后的版稅,，這兩項收入既少又不穩(wěn)定,。1991年走出家門后，在經(jīng)濟壓力之下,，她開始積極尋找經(jīng)濟來源,，但總是入不敷出。張盈盈回憶說：

她當時要一邊養(yǎng)活自己,，一邊還要應付寫書的各項開銷,。她拿到的預付稿酬和小額研究經(jīng)費無法滿足兩者兼顧的要求，他們夫婦倆只能靠著布瑞特的獎學金過日子,。這使純?nèi)绫仨毤媛毠ぷ?。她的日子很窘迫，直到那之前,，我們對她的財務狀況都不太清楚,。她或許還打過保票，結婚后可以養(yǎng)活布瑞特。但事實上,，那時候她連自己都養(yǎng)活不了,。

在寫作《南京大屠殺》時，張純?nèi)缫揽靠铝炙钩霭嫔珙A付的6萬美元稿酬和美國科學基金會的幫助度日,，捉襟見肘,，以至她不得不與編輯蘇珊·拉賓娜在報酬上討價還價。那時,，她已窘迫到買不起一臺打印機,。張母說：“純?nèi)绲拇蛴C早已年久失修。字母a和o看起來完全是黑黑的一團,。此外,，頁邊的墨跡顏色極深，我們幾乎無法閱讀,。純?nèi)缧枰I臺新打印機了,。但她沒有時間，或許也沒錢——對一個承受著時間和財務狀況雙重壓力的獨立作家來說,，日子并不好過,。”

《南京大屠殺》一書的熱銷使張純?nèi)缭诮?jīng)濟上平穩(wěn)了一段時期,，但她仍然憂心忡忡,，她對朋友戴爾說，她為自己即將破產(chǎn)而擔憂,，想搬到?jīng)]有營業(yè)稅的內(nèi)華達州去,。

張純?nèi)缫恢碧幵谫Y金短缺的狀況中，從未有過足夠的資金來保障她的寫作,。張純?nèi)绲恼煞虿既鹛卣f,，純?nèi)绲穆殬I(yè)寫作生涯都是賠本生意，而對金錢的擔憂是作家群體的共同特征,。當銀行家們聚在一起時,，他們談論文學，當作家們坐在一起時,，他們談的是金錢,。獨立作家很難成為百萬富翁，多數(shù)人在溫飽線上掙扎,。

經(jīng)濟上的拮據(jù)還可以從張純?nèi)绲亩啻伟峒抑邪l(fā)現(xiàn)端倪,。她婚后經(jīng)常變換租房地點，張純?nèi)缒赣H的回憶錄記載了女兒女婿的遷居情況,，他們在1996年到2000年,，共搬了四次家。

漂泊不定的租房生活延續(xù)到張純?nèi)缁楹蟮牡谑荒?，?002年,，此時，夫妻倆終于買下了一棟舊房,。

如何在母親,、妻子與作家之間找到平衡，這也是張純?nèi)缈嗫嘧非蠖坏玫?。在幾個角色之間的轉換上,，她始終處于被動。在職業(yè)生涯開始之初,，她就對未來產(chǎn)生了困惑,。她從來不戴婚戒，也不希望任何外部因素干擾自己的前進方向,；她害怕孩子會成為前進中的拖油瓶,，阻礙她的事業(yè)，她甚至對于女性的生物鐘也采取了抗拒與排斥,，她認為,，女性性別限制住了她，這種限制不是從智力上影響,，而是從身體上將她牢牢地拴住了,。她對友人說：

我有我的工作和自由，是的,，我想過要一個孩子,。但是，鮑拉,，你知道的,，我在芝加哥演講的時候曾經(jīng)提到過，我可能會在十年之后再去考慮這個事情,，因為我想等我完成一切以后再去想生孩子的事情,。

在張純?nèi)绲纳校聵I(yè)始終占據(jù)著第一位,，她不希望家庭負擔耽誤了事業(yè)的步伐,。在完成《南京大屠殺》后的第五年，正當她不可避免地準備生兒育女時,，一個消息又使她大受打擊：她和布瑞特的免疫系統(tǒng)互相排斥,，如果生育就要接受免疫治療，要么就雇傭代孕母親,。這一度使她感到彷徨無助,。

她最終不得不選擇了代孕的方式,，這個信息推翻了關于張純?nèi)缫蚧忌袭a(chǎn)后抑郁癥而精神消沉的說法，從側面反映出張純?nèi)绲牧硪痪駢毫?。兒子克里斯托弗的出世曾讓張純?nèi)绺械叫腋?，但是困擾隨之而來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職業(yè)與母親之間難以找到平衡,。

張純?nèi)绾退膬鹤涌死锼雇懈?

克里斯托弗誕生不久,，張純?nèi)缌⒖掏度氲焦ぷ髦小Ｔ谝淮窝不睾炇酆蠡氐郊視r,，她發(fā)現(xiàn)兒子已經(jīng)學會了走路,，這讓她充滿了內(nèi)疚，她覺得自己應更多地照顧兒子,?？死锼雇懈ト龤q時患上了自閉癥，這令本來就已脆弱的張純?nèi)缪┥霞铀?，在自殺的前五天,，她在給好友鮑拉的電話里道出內(nèi)心的苦悶和抑郁，鮑拉回憶道,，張純?nèi)绮粩嘣陔娫捴兄貜驼f,，“我對我兒子犯了極其嚴重的錯誤?！滨U拉說,，當時她被純?nèi)缗脮烆^轉向，不知所措,。一會兒,，純?nèi)缱兊猛蝗话察o了，就像是著了魔一樣,。她的聲音變得微弱起來,，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充滿渴望地輕輕說：“鮑拉，你渴望燈光熄滅么,？”

在去世之前,，張純?nèi)缭谂c鮑拉的通話中透露了自己的精神坍塌，兒子的自閉癥已成為她心中的夢魘,，而她感到自己未盡到做母親的責任,。這一點也得到了張純?nèi)缒赣H的證實，她說,，“像其他職業(yè)母親一樣,，純?nèi)鐬闆]能花更多時間與克里斯托弗相處而深感內(nèi)疚?！?

張純?nèi)绲母赣H,、母親,、弟弟凝望張純?nèi)绲你~像，張純?nèi)绲你~像安放于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內(nèi) 新華社

顯然,，持續(xù)的經(jīng)濟壓力,、難以平衡的事業(yè)危機與家庭因素，也是張純?nèi)缁忌弦钟舭Y的原因,。這些因素由于親友的回憶漸漸地進入了人們的視野,，與造成張純?nèi)缬⒛暝缡诺钠渌蛩胤旁谝黄饳z視,，可以凸顯她去世的復雜成因,。